朝朝暮暮

虽然我天天嗷我圈好冷啊但是热了我第一个跑路

【登广】城破之时

※陈登×广陵王

 ※当成cp或者君臣cb都可以

 ※我的品味很怪,不喜欢请自由地退出

 ※全文9k,食用愉快


          初平四年,冬,兖州牧曹操屯青州军于鄄城,剑指徐州,连下六城。

      这几日以来广陵派出去的侦查骑兵,也与曹军发生了规模不一的遭遇战。战报传回城内,人心哗然,官府只好组织百姓运输砖泥,紧急加固城墙,以防来袭。

      为免大战波及军中要员的家属,耽误战事,绣衣楼也派出了蛾部死士,秘密护送部分官属到彭城暂避。陈登进城的时候,正巧碰上陈氏的马车。

     陈登卸鞭下马,行至马车跟前作揖:“父亲,是我。”

   “咳咳咳,是元龙回来了吗?”

    “兄长!”

     伴着老者的咳嗽声,车帘被里面的人掀开,探出一张稚气的脸。少年生得和陈登有几分相似,一双温柔眼里透着俏皮,正是陈珪的次子,陈登的弟弟,陈应。

    “应儿,”陈登微笑着,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,“这是要出城?”

    “嗯,广陵王说,让我们到彭城避一避,”陈应眨眨眼,“兄长,是不是又要打仗了?”

     “打或不打,不是我们能决定的。”陈登叹了一口气,“去了彭城,照顾好父亲。”

     陈应乖巧地点头如捣蒜,车内又传来一声沙哑的询问:“殿下让你办的事情,如何了?”

      打仗要人,有人就得吃饭,广陵易守难攻,只要有一日粮就有一日的生机。广陵王是个嗅觉敏感的人,曹操一进驻鄄城,她便派了陈登往各处募集粮草。

      一提这个,陈登只能无奈叹气。

     “禀告父亲,儿子这一趟出去实在算不得顺利,眼下募集到的粮草,加上东阳的支援,也仅够半月之急。”

   “今年本就欠收,各地也有自己的百姓需要照应,此事不顺,在意料之内,”陈珪道,“城内陈家还有几处粮库,你若用得上,该开就开了吧。”

     闻言,陈登一愣。其实那几处库房,即便陈珪不说,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他还是会强行征用的……但陈珪主动提起来,却出乎他意料。

     毕竟,陈珪一向认为乱世之中陈家要先保全自身,反对儿子专侍他人为主。

     “你不必那么惊讶,于私而言,广陵王请来医师贴身照顾为父的身体,这是投桃报李;于公而言……咳咳,我们陈家世代守护徐州水土,岂能置百姓于冻馁?”

      陈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,陈应连忙钻回车里给老父亲顺气,好一会了陈珪的声音才继续响起:“但元龙啊,眼下情况危急,为父有句话想问你。”

    “父亲请说。”

    “曹操心性毒辣狠厉,此番来势汹汹,听闻已有数个城池的百姓遭其屠戮,若广陵也守不住了,身为陈氏子,你该如何做?”

      “父亲这话说的,”陈登仍是微笑着,笑意却消减了几分,“广陵城历经数次危难,主公她皆反败为胜了,何须过度担忧……”

     车帘那头沉默片刻,随后传来悠长的叹息:“元龙,你不必装傻,为父在担心什么,你清楚得很。我们该出发了,府里给你留了人手,你自个保重,但时刻记清楚——”

    “陈氏,是徐州的陈氏。”

 

 

     目送陈氏的马车出城,陈登怀着一肚子心事,抵达绣衣楼。

      阴雨压城,北风呼啸,绣衣楼中亦是一片压抑肃杀,一封接着一封的密报从鸢身上被取下,经过鸢部解读整理后,如流水般送入广陵王的书房。陈登一路走来,见众人皆是神色凝重,步履匆匆,不见半点平日嘻哈玩乐的热闹。

    倒也可以理解……从那几场遭遇战的地点标注来看,曹操的军队已经这儿不足五十里了。广陵城现在的处境,用危在旦夕来说,毫不为过。

      陈登行至书房外,听见里头云雀正在汇报消息:“陶谦大人的病仍是没有起色,一切事务暂时由甘氏族人代理,他们说主城兵力不足,正在紧急调配,允许广陵见机行事……”

     果然是这样……陈登听见自己的主公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。

     总而言之,要粮没有,要兵也没有,但要是守不住广陵城,那就唯她是问。

     广陵王的声音响起:“下一封吧,袁氏回信了吗?”

    “回复了,袁氏大公子在信中说,情况紧急,他可调袁绍的三千轻骑来援,条件将来再谈……”

     “袁氏一向喜欢趁人之危,他的话不可轻信,主公。”

      陈登听不下去了,出声接过话头,带着一身寒气踱入屋内。一见他,端坐桌后挂着两个黑眼圈已经眼神涣散的广陵王,顿时眸光一亮:“陈登,你回来了啊!事情办得如何?”

    “禀告主公,”陈登一边解下外氅,一边叹着气答复道,“不是很顺利,都在这儿了,您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  说着,他为她递上此次征粮的报告文书。广陵王接过来粗略翻阅一遍,眉头顿时拧紧了:“三千斛,确实不太顺利啊……”

     “若非甘缇夫人感慨解囊,将私库尽数赠与,恐怕还凑不到这三千斛,”想到这里,陈登心下愧疚,忙拱手致歉,“是晚生无能,不能为主公分忧,晚生会继续调动陈氏的人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好了好了,这怎么能怪你呢,曹操来势汹汹,这困局非人力可解,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,”广陵王站起身走过来,将他扶起,安抚道,“你回来了,就是本王最大的助力,坐下吧,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对策。”

       即便是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,广陵王的语调也是不急不缓的,仿佛胸有成竹,又仿佛无畏生死。以往听见她的声音,陈登心里都好似落下一记定心丸。

      然而这回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,心事重重,称:“诺。”

 

 

     随后,屏退众人,留下广陵王与陈登在书房密谈,由守城四方布置谈到军粮供给方案,由出战将领谈到去信求援,面面俱到,一直谈到近子时还是粒米未进。守在门外的阿蝉终于看不下去了,扒开门扉,说厨娘们已将饭菜热过了三遍,再不用饭人家就要罢工抗议。

      为了避免罢工惨案,两人停下工作,顶着涣散的目光,草草用过这顿可以当宵夜的晚饭。

  饭后,两人又饮了消食的酸枣茶,广陵王推开了窗扉透透气,捧着茶杯看院中落雪,而陈登揪着一缕额发,继续翻阅方才拟好的文书,试图寻找出一些漏洞补完,力求万无一失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陈氏大公子从来都是个轻飘飘的散漫性子,难得一见这般苦恼憔悴的模样。广陵王放下茶杯,轻笑调侃道:“别看了,那曹操这回是抓住了好机会,秋季欠收冬季缺粮,陶谦又病重,大局不稳,咱们兵不够粮不够,你就是把纸盯出个窟窿来,也无法安排得滴水不漏。”

  “主公不必长他人志气,灭自家威风,”陈登揉了揉眉心,“据晚生推断,只要能坚持到开春,曹军必会因为粮草供给不足而退却。”

  “那,如果坚持不到呢?”

  陈登喉中一哽:“主公,说的哪里话……”

  “本王是说认真的,你应该也收到风声了,曹操连下六城,即便是开门投降的城池,也被他烧杀掳掠,以致白骨千里……就像当年的下邳一样,”广陵王猛地抬起视线,看向陈登眸底深处,“以青州军破城的速度,一旦城门失陷,只需顷刻,整个广陵都将化为人间地狱。”

  “本王愿意死守广陵……但若真守不住,你说,该怎么保下这一城性命?”

  陈登低垂视线:“晚生愚钝,不知。”

  “和本王开玩笑么?你是个聪明人,怎会不知?”广陵王失声而笑,坐到他身侧,“曹操屠城,无非是怕投降之人出尔反尔,攻其后方;抑或城池被他人所据,粮草供给给他的敌方。”

  “只要能让他免去对这两点疑心,广陵百姓便可幸免于难。”

  

  话音未落,她的袖中寒光一闪,一把匕首冷不丁地刺向陈登的胸膛处。陈登惊愕之下本能地抬手去防,他的骑射礼乐都修习得不咋样,但危急时刻的防身手段还是学了点的,这一抬手倒是挡开了锋利的刀刃,握住了广陵王的手腕。

  谁知广陵王另外一只手反制而上,握住他的手,将匕首的刀尖反过来对准了她自己的喉咙。

  陈登被压制在地,惊出一身冷汗:“主公这是做什么?!”

  “本王是在和你商量最后一条计策,”广陵王垂下眸,“若想消除曹操的疑心,保住广陵百姓,唯有此计。”

  她掰着二人的手,以刀锋在离自己脖颈处不足半寸的地方,虚虚划过一记:“广陵若守不住了,你就动用你们陈家一切能动用的力量,不择手段取下本王的人头,献给曹操。”

  闻言,陈登的眼瞳猛地紧缩一瞬,随后恢复了平静,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。而广陵王看着他,一双眼里写着无奈和悲伤。

  “陈氏是徐州的陈氏,曹操想吃下徐州,必须拉拢你们的支持。而你作为陈氏公子,割下无能主公的头颅,一并献城,才能表示弃暗投明的决心,打消他的怀疑。”

  “陈登,告诉本王,你做得到吗?”

  面对她沉静的凝视,陈登咬着牙,半晌才艰涩地开口,“晚生尽力而为,但还请主公做好脱身之计,可以演戏……”

  “没有脱身之计,城里或许已栽入曹操的暗探,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,见不到你逼死本王,见不到本王的项上人头,”广陵王冷笑一声,不知是笑曹操的残酷还是笑自己的无计可施,“他不会信任你。”

  说完,广陵王松开了手上的力道,陈登的手也随即无力地垂在了身侧。他面上无悲无喜,却毫无血色,半晌都没说出话来。

  “别那么泄气嘛,这个样子可不像咱们豪气旷达的陈太守,”广陵王似是于心不忍,挤出一个苦笑,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,拍了拍他的肩,道,“眼下汉室微末,本王这条命苟全到今日,已是上天不薄。”

  “我只希望你一直记得,你投奔本王那一日说的话。”

  

  【广陵王殿下可愿,善待百姓?】

  

  陈登吐出一口浊气,道:“晚生铭记于心。”

  “那就好,做你该做的事情。”广陵王最后瞥了他一眼,看向窗外白雪,“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,你回去休息吧,顺便让阿蝉和蜂使他们进来。”

  陈登称诺,退出门外,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守候的阿蝉和蜂使,便传达了广陵王的意思。

阿蝉沉默地点头,踱步去了。而蜂使打了个哈欠,懒洋洋地扫视陈登一眼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乱世的日子真是……陈太守辛苦了哇。”

  “大家都辛苦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陈登应过,孤身行出。到外院时,他停下回头看向书房位置,那窗扉已合上,映着明亮的灯火和几道人影。

  主公今夜恐怕又是无眠了吧。

  想到这里,陈登叹了口气,停住了思绪,踏雪归去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愿,曹操的青州军最终还是突破了广陵外围的防线,兵临城下,如闪电雷霆般的攻势锤打在广陵的城门上。

  幸而广陵王的信件也抵达了弘农杨氏,从杨氏那得到一条粮草支援的路子。另一方面,曹操连屠六城的消息也早在整个徐州传开,广陵百姓自然不愿坐以待毙,一时间军民同心,如铜墙铁壁般挡住了曹操将士一次又一次的进攻。

  但好景不长,随着双方的拉锯持续了近两个月后,运粮要道因大雪被堵塞,城内的粮草和药品终于是快要耗到了尽头,城内士族开始骚动,发生了大大小小数次兵变,虽然都被蛾部死士强行压下,但这些动乱依然惊扰了民间,一时间人心惶惶,哄抢物资的情况时有发生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又是一日敌军来袭,出城抵御的先锋队被围困,曹军的兵线推到城门口,用投石机将广陵南面城墙砸出了一道豁口,一时间,无数将士如不畏死的蚂蚁一样集中在豁口处,展开了疯狂的攻势。

  广陵将士亦不甘示弱,愤怒地嘶吼着,前赴后继地扑上去,用落石和箭矢击退一个又一个敌人。双方僵持近半日,流下的血渐渐染红了墙面一角,无数尸体也坠落在地,在城墙外堆起了可怖的“小山”。

  

  “五队受伤的人太多了,快,传令北城的三队过来支……咳咳咳,支援!咳咳咳!”

  陈登站在城墙上,摆出一面令旗交给属官,话还没说完,忽然捂嘴咳得面如金纸,惊得四周人忙上前查看情况。

  “大人,大人,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,还是去歇歇吧!”

  “不、不必。”陈登深吸一口气,再次站直了身子,“主公也没有休息,军民也没有休息,我怎可畏难而退。”

  连续数日的操劳让他在隆冬里患上了严重的风寒,可即便如此,他还是不敢松懈片刻。

  曹操的军队简直就是怪物,打了这么久不见半分疲态。陈登抿心自问,在数次差点被他们斩杀或射杀的生死瞬间,他的脑海里也闪过那么一瞬间的投降之念。

  可回头看见自己身后的百姓,看见满身血痕伤疤还在奋战的士兵,看见他们眼中希冀的目光……他还是强撑着站起来,又回到了作战司令官的位置上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属官拿着令旗匆匆走了。而陈登抬头看向被硝烟蒙蔽的灰暗天空,无声地质问——

这乱世,到底是谁之错,为什么要让天下万民来付出代价?

  沉思间,陈家管事来到他身边,耳语道:“大公子,人都布置好了。”

  “人,什么人?”疲惫的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,陈登愣了愣。

  “自然是您之前要求的,安插在广陵王身边的人,”陈家管事垂眸,不敢与他对视,只低声口述他之前的命令,“若出现城破之兆,全力围杀广陵王,献城于曹操。”

  “在下已买通广陵王身边的侍卫,那名叫阿蝉的侍卫也正在外出任务,只要您一声令下……”

  陈登恍惚一瞬:“只要我一声令下,她就死了是么?”

  “大公子,大局为重。”属官把头压得更低了。陈登抬起头,看向另一处更高的城墙眺望楼,那儿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——那是他的主公。

  

  是认可他那近乎幻梦般理想的主公,是全力鼓励他兴办农耕的主公,是与他东阳三问三答,一直志同道合,宽待治民的主公。

  也是那个亲口和他说,愿意以项上人头换一城性命的主公。

  她真的很好。

  

  陈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都被隆冬的大雪盖住了,冷得五脏六腑都在疼。他想说,再等一等,缓一缓,或许还有转机——

  然而他张开口,说的却是:

  “那走吧,我亲自去。”

  守不住了,他不想承认,可陈元龙是个聪明人,不是自欺欺人的愚人,他的理智已经清楚地意识到,粮草耗尽了,药品不足伤员使用了,城墙的豁口也难以修补,最多半日,广陵就会沦陷。

  然后化为人间炼狱,像下邳和东阳那样……唯一的生机,是将广陵王的人头献给曹操。

  他想不下去了,迈开脚步,往他的主公一步一步,走了过去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古人云,生亦我所欲,义亦我所欲,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取义者。

  古人云,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

  古人亦云,士为知己者死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登上眺望台这条路怎么会如此漫长,陈登在脑海里默诵了如此多的古人圣言,竟还未走完。

  年少读书时,他便觉得书上这些大道理毫无价值;现在想起来,还是一样的没有价值。其中没有任何一条告诉他,可以这样做;也没有任何一条告诉他,不能这样做。

  走完了眺望台台阶的最后一步,守卫左右的数名护卫察觉他的到来,都不约而同地冲他微微点头。他们的眼神很坚定,同时也满溢着难过。

  

  广陵王果然是个好人,连杀她的人都会露出这种不舍的表情。陈登收敛思绪,启口唤道:

  “主公,晚生来了。”

  “陈登?”

  站在墙边眺望敌情的广陵王回过头,讶异地看向他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  “……发现了一些布阵上的问题,不知如何处置,想来和您商量一下,”陈登扯出一个艰涩的笑意,“几天没睡,我的脑子都转不动了,只能找您救命了。”

  “真是辛苦你了,是什么问题,让本王看看。”

  瞭望台上设有大桌,方便将领议事。陈登也非空手而来,他把一卷军报铺在桌上,示意广陵王靠近来看。广陵王果然不疑有他,走近垂眸,仔细看起上面的消息。

  “粮仓告急了么,别慌,本王已请求隐鸢阁仙人帮忙清理山道,大概再有两日,道路通了,粮草就能运抵了。”

  “好,主公费心了。”

  可是,来不及了啊,陈登苦笑着,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。两人挨得很近,只要一瞬间的心狠,困扰他们的问题就解决了。

  古人云,士为知己者死,那为知己者活一城百姓,应该也不算错。

  陈登闭上眼,袖中的手不再颤抖,缓缓抬起——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报报报,楼主,急报——!”

  严颜气沉丹田的嗓门响彻云霄,惊得二人同时一个激灵,陈登赶忙将匕首收回袖中。

  广陵王探出头去看正在风风火火往这边冲的汉子:“严将军,什么事啊这么慌慌张张的?”

  “报告楼主,曹、曹军,撤退了!”严颜一个滑铲冲到面前单膝行礼,汇报道,“有鸢报传回,说吕布带领陷阵营突袭鄄城,曹操只能撤退回防了!”

  “撤退了?!情报属实吗?”

  “千真万确啊!”

  闻言,陈登的心底涌出一种从噩梦中醒来的不真实感,正要掐一把自己的胳膊,身侧的人却晃了晃,倒了下去,吓得他忙伸手把她搂在怀里。

  “主公!主公你没事吧?”

  “本本本王没事,就是放松下来,有点头晕,脚软……”广陵王捂着胸口深呼吸,喃喃道,“撤退了,撤退了就好啊,还以为支撑不下去了。”

  “严将军,传令下去,全体军民退回城内休整!”

  “是!”

  

  苦战两月,谁都不容易,严颜哽咽应下,抹着眼泪小跑去传令了。他走后,陈登扶着广陵王,两人一同靠着墙角坐下喘息。

  想起这两个月的遭遇,广陵王还是心有余悸:“那曹阿瞒可真是怪物一样的人物,将来,咱们恐怕还是免不了和他一战。”

  “对了,这两个月,多亏有你在,”她抬手在陈登肩上拍了两下,“若没有你,本王坚持不到现在。”

  “能帮上主公,是晚生之幸。”陈登扯起嘴角,笑得比哭还难看,却是真心实意的笑容,“话说回来,那吕布忽然偷袭曹操后方,是不是您的手笔?”

  “算是本王做的,但也不算,”广陵王闭目养神,娓娓道来,“曹操发兵广陵的时候,本王已去书陷阵营,提供情报怂恿吕布偷袭鄄城。但吕布也精明得很,不愿轻易松口答应。现在能破局,恐怕最大的功臣,是你的父亲。”

  “父亲?”陈登愣了,他没想明白自己的父亲起了什么作用。

  “曹操坐拥兖州,若再占据徐州,合以两州之力,挟以天子之命,今后恐怕除了两袁之外,再无人可与他相抗,”广陵王扯起一个狡猾的笑,“你父亲不愿意看见那样的场面。”

  陈登顿时明白过来了。他那位老父亲一生活得端正,即便身处乱世也坚持独善其身,一方面是谨小慎微的性子所致,另一方面则说来难以置信,那就是老头子心里还暗戳戳地向着汉室。

  广陵王继续解释道:“吕布可以给曹操制造麻烦,却难以攻下曹操后方。若是他出手太早,曹操回防之后还能再次袭来。但我们拖延这两月,既消耗了曹操,也让陶谦一方做足了准备。曹操就算拿下广陵,也灭不掉陶谦。到了这时候,陈大人去信劝吕布出兵……”

  “这样一来,曹操回撤之后,必须安分一段时间,”陈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“主公的算计,当真是让晚生五体投地,就是下次能不能通个气……”

  “通什么气,这能不能办成,在于陈大人,本王能做的也就是派出阿蝉当跑腿送信,祈祷吕布能心软一点,”广陵王哈哈一笑,“你父亲虽然年纪大了,可这手纵横谋划之能,却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学不来的。”

  “嗯嗯嗯……主公,咱们广陵是不是也该考虑多弄点兵了?”

  “你想募兵?”

  “曹军虎狼至极,晚生这些日子也研究了他带兵养兵的方法,那屯田一策,或可一试……主公,你还在听吗?”

  耳边传来女子的呼吸声,陈登侧过脸,发现他的主公已靠在他肩上睡熟了。

  连日奔波操劳,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。想到这,困意顿时涌上了心头。陈登慢慢阖上眼皮,放任自己沉入梦乡,脑海中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,是——

  

  【还好,她还活着。】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之后,如广陵王所说,曹军撤退后在鄄城附近和吕布的陷阵营发生了冲突,陷阵营撤走,曹操随后驻守鄄城,短时间大概是没有大动静了。

  广陵,乃至整个徐州,则进入了战后的修生养息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曹军撤走后第三天,陈登带着一群师爷在大街上,踏着大雪,统计受伤平民的人数。

  “好,好,桂花巷子有伤者六人,下一个是槐花巷子……乡亲们都别着急啊,药品、粮食还有棉衣都会有的,抚恤金本官也在尽快调动了,一定让大家过个好年!”

  陈登冲巷子里的百姓们挥挥手,得到了一片欢呼和喝彩:“登仔,我们相信你!”

  “兄长还是一如既往受人爱戴啊。”

  陈登闻声一回头,被小少年抱了个满怀,大为讶异。

  “呀,是应儿?”时隔两月见到弟弟,陈登惊喜极了,抬手就在弟弟头上一顿乱挼,揉得陈应的额发成了鸡窝。

  陈应忙捂着额头躲开兄长的魔爪:“停停停,兄长手下留情,衣冠不整成何体统……”

  陈登呵呵一笑,问道:“怎么回来得这么快?父亲有和你一起么?”

  “父亲?”陈应的神色忽然迷惘了,“父亲不是去彭城避难了吗?”

  “嗯?”陈登心下一寒,双手扣住弟弟的双肩,问道,“你不是和他一起去的么?”

  “我我我——”陈应磕巴了,无辜地眨眼,“这两个月我一直住在学舍里呀,广陵王殿下派了专人保护我们,兄长为何说我和父亲在一起?”

  应儿一直在学舍,并没有和父亲一起去往彭城……那自己回到广陵那天,在父亲身边看见的“应儿”是谁?

  一股寒意从后脊骨处升起,直窜到陈登的天灵盖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回神,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居然已被冷汗浸透。

  是了……绣衣楼的“蜂”,可幻天下众生百相,以假乱真,即便亲近之人也难以分辨。

  原来,一切都在她的布局之内。

  隆冬腊月,漫天飞雪之下,陈登忽然想明白了一切,捧着肚子失声而笑。

  陈应以为他受什么刺激了,连忙问:“兄长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

  “没什么,没什么,我只是在笑,”陈登笑得开怀,“咱们这位广陵之主,可真是个难以揣摩的人物啊!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深夜,绣衣楼,楼主书房来了一位访客。

  “陈应”瞧着二郎腿,吊儿郎当地坐在窗边上,托着腮,脸上挂着轻浮傲慢的笑意。

  “楼主啊楼主,您这么快把陈应放回家,不怕那位叫陈登的太守大人起疑吗?”

  “只要陈应回家,陈登迟早都会看明白这个局,瞒他作甚?”广陵王瞪了他一眼,“别顶着别人的脸用这种语气说话,本王有点想揍你了。”

  “好嘛好嘛,楼主可真是越来越凶巴巴的~还心狠手辣~~~”那人闻言只是嬉皮笑脸,把一张属于陈氏公子的好皮囊作践得坏兮兮,“您这次布的局真是凶险,实在叫属下心惊胆战。”

  绣衣楼以蜂使掉包陈应,一方面是要让明哲保身的陈珪顾念守城的大儿子,以及下落不明的小儿子,从而下定决心为广陵破局;一方面是若广陵城破,陈家围杀广陵王,绣衣楼也能以陈应为人质,救出广陵王,另寻出路。

  这样一来,一幕“君臣反目”的好戏就算烘托到位了,饶是曹操看了,也不会再对陈登和广陵百姓起疑心。

  

  广陵王她做事永远都有后手,不管这场守城战胜负与否,她手下永远留着一张底牌。

  蜂使问道:“说起来,广陵是您这一脉的祖宗基业,您真的舍得?”

  “当然舍不得了,基业且不说,想立身乱世,没有一块自己的地盘,怎么行?若非万不得已,本王绝不会弃城离开。可若真为了一块地盘丢了命,那也不划算,毕竟命没了,什么都没了。”

  “哈哈哈哈,不愧是楼主,”蜂使笑得直眯眼,“这么说,一命换一城,也是哄陈太守的?”

  “不哄哄他,这戏怎么做得全?本王能用别的法子保全百姓,又为什么要去死?”广陵王眸中寒光闪过,“今日这个杀身殉城,明日那个以命换命,这乱世永远没个尽头。”

  “哈哈,”蜂使抚掌道,“不错,不错,楼主看得明白,如今是越发有枭雄的样子了。但陈氏作为我们的助力必不可缺,您这回拘禁陈太守的家人,不怕他日后记恨您么?”

  “属下可记得,他是您的左膀右臂啊~”

  “你说得很对,陈登于本王而言,是肱股之臣,也因为如此,本王也很了解他,等他看明白了这个局,他非但不会记恨,甚至还会赞同本王所做之事。”

  广陵王抬起眼,直直盯着面前那双与某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,从容答曰:“毕竟,他与本王之间,从来无关忠诚,只是志同。”

  “合则同行,分则陌路。本王与他,都心知肚明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何须生死相托?何须轻言相依?

  在这条艰难的路走到尽头之前,能互道一声知己君臣,已是幸事了。

 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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